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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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穆繼東去廖家打聽, 知道媳婦兒和閨女上山了,他也不管這會兒天色不早了,抓緊時間把後院的雞鴨鵝餵了, 關好門也上山去。

穆繼東一個人走路很快, 他到的時候, 娘倆正在吃晚飯。

“媽, 我還是喜歡吃藕餡兒的餃子。”

林玉給閨女又添了兩個香菇肉餡兒的餃子,“這地方也不產藕。”

穆清喝了一口餃子湯,“怪我當時囤菜的時候沒想起來。”

穆清腦子轉悠起來, 是不是趁暑假有空, 去南方走一圈?好幾年前就說要去紹興和上海,都幾年過去了,現在還沒去。

穆繼東從黑暗中走出來, “喲,有得吃就不錯了,還挑嘴呢。”

林玉笑意湧上眼底,一下站起來, “什麽時候回來的?”

“哼, 下午就回來了,誰知道你們娘倆招呼都不打一聲,就跑到這兒來了。”

“你這話說的,我們想打招呼也找不到你呀。別說這些沒用的, 想吃點什麽?”

穆繼東掃了一眼桌上的餃子,“來個韭菜雞蛋餡兒的。”

穆清配合地拿出兩大碗, 多得是, 隨便吃。

穆繼東也不將就, 隨便拉了一張椅子過來, 坐下端起碗就吃,一陣稀裏呼嚕,連餃子帶湯,一點沒剩下。

吃完飯,放下碗,穆繼東舒服地長嘆一口氣,“舒服。”

林玉拿了張濕帕子給他擦脖子上的汗,“這次出去累不累?”

“還行吧,都習慣了,比冬天可好多了。”

對外面碰上的難事,穆繼東也不愛提,拉著媳婦兒的手說話。

“你們上來也好幾天了,我看該回去了,總是麻煩王嬸子幫忙餵雞不太好。”

“嗯,確實該回去了。咱們也不能空手,明天回去的時候給廖家送兩只肥兔子吧。”

“送兔子我看行,她家喜歡吃老母雞,送野雞估計他們也不愛。”

林玉說起這些天家裏的事情,收到老家還有南廣那邊寄來的包裹,她帶著閨女去白水縣買了許多罐頭和肉腸給寄回去。

說到人參,穆繼東有些心癢癢,“什麽時候方便請假了,咱們回村裏一趟,我總擔心穆國柱他們幾個找到我的人參窩,那我可要心疼死。”

“人家能碰到,也是人家的運氣。”

爹娘親熱地靠在一起說話,穆清撿起碗去廚房洗了,一切收拾完,又自己去洗漱睡覺。

晚上她睡得早,連爹娘什麽時候回屋都不知道。

穆繼東覺得山上只有一間臥室住著不方便,第二天吃了早飯就催促閨女動作麻利點,收拾好趕緊回去。

穆清不緊不慢,把洗臉盆、洗臉帕、牙刷這些收起來,腳尖踢了踢招財的肥屁股,“趴著幹啥?起來走了。”

“汪!”

“進寶過來。”

穆繼東背著背篼,進寶肉嘟嘟的身子一跳,竄進了背篼。

林玉房前屋後檢查了一遍,照原樣把大門用根樹枝插上。

“走吧!”

“汪汪汪!”

“喵嗚~”

有招財跟著跑,穆繼東幾乎都沒有出手,看到只兔子,和招財兩邊圍堵,一路上抓了三四只肥兔子。

回到駐地,林玉帶著兩只肥兔子上門,謝過王嬸子這些天幫忙照看家裏牲畜。

順手的事情,一次用不了幾分鐘,王嬸子哪裏好意思收這麽厚的禮。

“您就收著吧,您要是不收,下次我都不好意思麻煩您了。”

王嬸子笑了起來,“你既然這麽說,那我就收下,家裏也好長時間沒吃兔子了。”

林玉和王嬸子又聊了幾句山上的事情,這才轉身進屋。

後院,穆繼東已經利索地把兩只肥兔子收拾出來,穆清負責燒火,今天中午吃紅清燉兔子。

“紅燒上火,咱們今天吃清燉。”

林玉對閨女說,“把香料都找出來配個香料包,去味兒弄不好,清燉兔子可不好吃。”

“哎!”

在南廣的時候做清燉兔子一般要放冬筍,冬筍家裏還有,就是不方便放,那就放點筍幹吧,反正上次泡好的沒用完。

今天做飯的時間長了點,十二點半才做好午飯,林玉用一個大碗裝好清燉兔子,“給秦家送去。”

穆繼東端起碗,“我去送!”

穆家人回來了,隔壁孫艷耳朵又豎起來了,什麽話都沒聽到,倒是又聞到了肉香,不由得撇嘴。

怕閨女鬧,孫艷也不在家裏待,帶著閨女去周家。

家屬區又來了一位軍嫂,一個人帶著三個閨女,楞是一個兒子都沒有。昨天吳鳳藻代表家屬區的軍嫂們去周家,周營長的媳婦兒江愛華說的遮遮掩掩,她一聽就是怎麽回事。

周家幾個妯娌嫌棄她不會生兒子,欺負她三個閨女,公婆還偏幫,江愛華一咬牙,帶著三個閨女就來隨軍了。

江愛華最小的那個閨女,名字叫周勝男,今年才兩歲。

兩歲的小姑娘,被家裏的堂哥堂姐欺負,就很知道看人眼色了。

孫艷一到,還沒走進院子,在院子裏玩兒的周勝男就喊媽媽。

聽到前院的動靜,帶著大女兒和二女兒在後院拾掇菜地的江愛華連忙走出來,笑著迎出來,“喲,黃嫂子,你怎麽有空過來。”

江愛華這個態度,讓孫艷心裏一陣舒坦。

自從她和李紅麗那個女人撕破臉後,林玉也不怎麽和她說話了,李紅麗那個女人更是直呼她的名字,好久沒聽到人叫她黃嫂子了。

“我在家沒事兒,想著你才來,肯定忙不過來,就想過來幫幫忙。”

“那怎麽好意思。”

“有什麽不好意思,以後都是一個家屬區的姐妹,咱們可要互相扶持著。”

送完菜的穆繼東大步過來,那高高壯壯又不茍言笑的模樣,一看就像是大領導,江愛華不著痕跡地看了好幾眼。

等人過去後,孫艷才說,“知道那是誰嗎?”

“那是誰?”

“住我家隔壁,剛才那個是穆繼東,職位是團長,他家隨軍的家屬是他的媳婦兒林玉和閨女穆清。”

“只帶了閨女來?真夠疼閨女的。”

孫艷幸災樂禍地笑,“不疼不行,兩口子三十來歲的人了,只有一根獨苗。”

“一個閨女?”江愛華有些吃驚。

“那可不,別說兒子,連閨女都沒多的。你至少還生了三個姑娘。”

要換在老家,孫艷這話妥妥就是罵人的話,不過放在這裏,不是罵江愛華,而是針對穆家兩口子。

江愛華心裏有些不高興,淡淡笑了一下,看在孫艷男人職位比她男人高的份上,沒有說出來。

說起生兒子的事情孫艷就來勁兒了,“我不是說你哈,我就說林玉,嘖嘖,你是沒看到,整天吃好的穿好的,花錢如流水,前段時間還買了好多酒回來了,就跟不要錢似的。”

“我跟你說,也就是咱們青松嶺沒幾家人,上面的人也不愛管這事兒,要換在其他地方,林玉買酒這事兒,一告一個準,說不定還會被拉去游街,貼大字報。”

孫艷面露鄙夷,“生不出兒子,只能在這些吃的喝的上面找點面子回來。平日裏只知道巴結領導,也就這點本事。”

聽到這裏,江愛華連笑都不想笑了,在她面前罵林玉生不出兒子,這不是指著和尚罵禿子嗎?

“黃嫂子,你坐下歇歇,我先去後院把活兒幹了。”

“你去吧,我幫你看著孩子。”

說到孩子,江愛華生怕孫艷把自己的閨女教壞了,抱起小女兒,一邊往後院走一邊說,“我們鄉下人沒那麽講究,我家勝男別看才兩歲,也能幫著幹點活兒。”

周家的大女兒和二女兒也跟娘媽去後院,孫艷帶著閨女站在別人家院子裏,也挺沒意思的,悻悻地拉著閨女走了。

穆家在屋裏吃飯,廚房清燉兔子的香味被風吹散了,沒什麽味道,回到家裏閨女也不鬧了,孫艷瞥了一眼隔壁的院子,腳下一轉,回去了。

家屬區來了新人,林玉很快也知道了,下午去後院摘了一籃子蔬菜去周家拜訪,江愛華剛忙完,趕忙請她進去。

江愛華是個有心人,和林玉說了一會兒話,就知道孫艷為什麽說林玉的壞話,就是嫉妒唄。

江愛華不是個喜歡背後說人不好的人,但是不說吧,心裏又憋得慌,猶豫了一下才說,“黃嫂子,和你關系不太好?”

“這個從何說起?”

“哈哈,我也才來,不懂這些,就是隨口一問。”

林玉笑了笑,“她說我壞話了?一群人聚在一起說人閑話,一般是誰不在說誰。是不是?”

江愛華有些後悔剛才說的話,不過都說到這兒了,她說,“也沒有一群人,黃嫂子找過來,就跟我說了兩句。”

林玉毫不在意,“你才來不知道,咱們家屬區,加上你一共才六家人,黃嫂子那個性子吧,和家屬區的每家關系都一般。”

江愛華很快明白了林玉的意思,笑了笑,沒再說這個,轉頭問起孩子學習的事情。

“我去年冬天就在考慮要不要來,我家老大今年七歲了,也該讀書了,就是怕來這裏讀書不方便才一直猶豫。”

要不是被逼的沒辦法,就算是為了孩子讀書,江愛華也不會這個時候帶著孩子來這裏。

江愛華自己是小學畢業,她知道讀書的重要性,肯定要讓三個閨女去讀書。

林玉問清楚江愛華的情況後,才說道,“我家閨女今年讀初中,在石磨縣初中報了名,平時不去上課,等期末考試去參加考試就行。”

“書都不去讀?怎麽參加考試?”

林玉謙虛道,“我家閨女挺愛學習,平時在家全靠她自學。”

“你們家閨女秋天讀一年級,一年級學的也不難,你自己也是讀過書的,你先自己教,要是不行,咱們再想辦法,部隊裏面有文憑的人不少。”

江愛華羨慕道,“你家閨女都讀初中了,你看著還這麽年輕。”

林玉哈哈大笑,“你別想多了,我家閨女六零年出生,也沒多大。”

江愛華這才明白,剛才林玉太謙虛了,滿打滿算也才九歲的孩子,今年已經讀初中了,哪裏只是愛學習,這就是個聰明孩子呀!

江愛華起了心思,想請穆清教她閨女讀書。

林玉連忙搖頭,“不是我不肯定幫忙,我家清清不是個適合當老師的人,教不好你姑娘,我怕你到時候怪我。而且我姑娘自己還在上補習課,也沒那個時間。”

“補習什麽?咱們這兒有補習班?”江愛華眼睛一下亮了。

“補習外語。”

外語?江愛華剛高興沒有十秒鐘,一下又開始唉聲嘆氣。

算了,另外想辦法吧,她家姑娘和人家的掌上明珠不在一條起跑線上。

林玉走後,江愛華的大閨女周瑩抱著小妹妹對媽媽說,“好像見見林阿姨的閨女,好像很厲害的樣子。”

江愛華愛憐地摸摸女兒的頭,“以後你好好讀書,你也會變得很厲害?”

“真的嗎?我變厲害了,堂哥堂姐就不會欺負我?奶奶會給我糖吃?”

“會的。”江愛華目光堅定,一定要送閨女去讀書。

從這天開始,周家母女對穆清的好奇心越來越重,傍晚閑著沒事兒的周瑩,還故意拉著小妹妹去溜達,經過穆家的門口。

可惜,穆家的房門虛掩著,她看不到屋裏的人。

“姐姐。”

周勝男小姑娘往前走了一步,姐姐一動不動,她好奇地回頭看。

周瑩哦了一聲,拉著妹妹往前溜達。

過了十幾分鐘,她拉著妹妹溜達回來,又故意看了眼穆家的院子,什麽都沒看著。

周瑩有些沮喪。穆家的那個姐姐,究竟長什麽樣?

穆清倒是不知道有人想認識她,她這一下午,看看閑書,聽聽收音機,練毛筆字,畫畫,忙著呢。

周瑩盼望著能見穆家的姐姐一面,第二天早上起來,照顧著小妹妹吃了早飯,她拉著小妹妹又要出門溜達。

周勝男小姑娘不願意,蹲在院子裏就是不走,不管周瑩怎麽哄都沒用。

正在這個時候,她一擡頭,看到一個穿著一條藍白碎花長裙的姑娘走過來,她手裏拿著一本書,迎著陽光,一張幹凈的臉蛋,白白凈凈的,特別好看。

甚至,周瑩覺得,她身後的影子都是好看的。

感受到別人註視的目光,穆清扭頭看了一眼,這姐倆眼睛圓溜溜的,特別是看人的時候,還瞪眼,真可愛。

穆清嘴角微微翹起,繼續往秦家去。

待穆清走過後,周瑩跑進屋裏大聲叫起來,“媽,我剛才看到一個特別好看的小姐姐。”

“你說誰?”

“不知道,我猜肯定是林阿姨的閨女!”周瑩興奮地跳起來。

江愛華覺得有些好笑,至於這麽高興嗎?

她用洗碗帕擦幹凈竈臺,“你這麽跑進來,你妹妹呢?”

“在外面。”周瑩連忙跑出去,只見小妹妹已經顫顫巍巍地走出去了,連忙給抱回來。

打掃幹凈廚房,江愛華摘下圍裙,對三個閨女說,“你們在家別亂跑,我有事兒出去一趟。”

“好。”

江愛華去後勤部找胡平,問問孩子讀書的事情。

胡平其實也在考慮家屬院孩子們讀書的問題。

原來沒考慮,是因為孩子少,現在家屬區的孩子有好幾個了。

黃勳家的小兒子,還不會走路這個不算。穆團長家的閨女,那是個聰明孩子不用老師也無所謂。

但是,廖師長家的小孫子今年也五歲了,黃柏家的閨女五歲,周立家三個閨女,最大的七歲了,老二明年估計也要開始讀書,這幾個孩子都要考慮起來。

年紀相近,差個一兩歲問題不大,都送到一個班,讀一年級,叫一個老師上課也方便。

“你說的事情我們也在考慮,你先回去,等我們討論出結果了再通知你。”

江愛華連忙點頭,“我看家屬區的空房子還挺多,這麽空著也是浪費,不如收拾一間出來給孩子們讀書。”

“放心,如果要請老師過來,肯定是在家屬區辦學校。”

說完正事,江愛華高興地回去,路過廖師長家,她還專門去找廖師長愛人說讀書的事情。

吳鳳藻覺得這個提議挺好,“他們後勤部會讀書的人多,隨便拉一個過來上課,也能省下咱們好多事情。”

廖卓皺眉,“上課?我不上課,清清姐姐都不上課,我也不去。”

吳鳳藻淡淡瞥了孫子一眼,“你那小腦袋有穆清一半聰明,我也不用愁你讀書的事情。”

江愛華好奇道,“那閨女有多聰明?”

吳鳳藻笑著道,“我也說不好,以後你自己慢慢看吧。”

見師長夫人忙著哄孫子,江愛華沒再打擾,自覺告辭離開。

出門路過穆家門前,她也跟她閨女似的,特地看了一眼穆家的院子。

孫艷叫住她,“你看什麽呢?”

江愛華客氣地笑了笑,“沒看什麽,想事情呢。”

“你去幹嘛去了?”

“去後勤部轉了轉。”江愛華不願多聊,“黃嫂子,你先忙著,我有事兒回去了。”

江愛華走後,李紅麗抱著小兒子在門口樂開了花,孫艷瞧江愛華是鄉下來的,上趕著去拉攏,現在來看,人家江愛華,好像不太看得上她孫艷。

真是笑死個人!

胡平是個辦事利落的人,過了兩天,把廖家對面的空房子收拾出來,擺上幾套桌椅,放上黑板,就等著九月開學。

“老師從縣裏學校請嗎?”

胡平大手一揮,“不用從學校請,我們後勤部就有當過老師的人,語文數學都能教。”

“那咱們還去縣城報名嗎?”

“要去報名,上課在咱們駐地上,考試去縣裏考。這個事情穆團長家有經驗,你想知道就去穆團長家問問。”

那江愛華就放心了。

知道她們讀書的地方定下後,周瑩經常帶著小妹妹去看教室,還在教室裏玩兒。一來二去的,和廖卓關系好了起來。

家屬院玩鬧的孩子多起來,安安靜靜地家屬區也變得熱鬧了。

孫艷最喜歡這樣,廖師長家的小孫子肯出來玩,她閨女也能跟他們一起玩兒,這情分慢慢的不就有了麽。

穆清不參與小孩兒的活動,即使廖卓他們經常過來找她,穆清塞給他們一顆大白兔把人送出去。

如果大白兔還送不走,那就把進寶塞過去,保證把人送走,還她一個清凈。

林玉又開始發愁,原來閨女在村裏的時候就不和小孩兒玩,她以為是性格原因。去了南廣之後吧,交了好幾個朋友,她以為都好了。現在嘛,又變得獨來獨往起來。

穆清不跟小孩兒玩,她每天都樂趣多著呢,研究方子、研究棋譜、彈琴、畫畫,做點什麽不好。

知道她會彈琴,秦老太太專門請她彈過一次,從此之後,秦老太太變成了她的聽眾和誇誇機,在她眼裏,穆清彈什麽都是好的。

穆清也開心,去秦家去的更加勤,以至於穆清的外語能力快速增長,八月底,開學前一天,還用俄語給霍容時他們寫了一封信,不知道他們看不看得懂。

霍容時沒有穆清的好日子過,生日那天還在山裏撲騰,後面的教官追的死緊,偏偏他一直甩不開。

為什麽甩不開,因為張欽這個懶貨跟在他屁股後面求保護。

“不想被你爸抓著教訓,就跑快點。”

“你以為我不想?我是不能!”從早上被追趕到晚上,中午都沒吃上東西,一直被攆著逃命。

張欽覺得,支撐他逃跑的不是腿,而是意志力。

他就是個意志力巨強大的人呀!

霍容時冷笑一聲,“我提醒你一句,你還記不記得被抓到的懲罰是什麽?”

張欽咬牙,“在水裏抱著木頭跑十圈。”

想到在水裏訓練的痛苦,張欽覺得自己又行了。

今天明明是休息日,他爸,霍容時他爸,還有彭豐年的爸,這些人閑著沒事兒,硬說要檢驗檢驗他們的山林生存能力。

就因為他們一時興起,他跟沒頭蒼蠅一樣,餓著肚子在樹林裏跑了一天。

勉強又堅持了一個小時,天都快黑了,張欽簡直快要哭了。

天啊,還是穆清的東北好,荒山野嶺還有肉腸吃,有肉罐頭吃,怎麽著也比他被追得連滾帶摔強。

穆清哼著小調裝好信封,明天去縣裏報名就給寄出去。

“清清,面煮好了,出來吃飯。”

“哎。”

穆清吃了晚飯,和娘親在屋裏說話逗貓,南邊的張欽靠著抱大腿,總算逃出生天了。

最後逃過的三個人,其中兩個是靠自己的本事,只有張欽是靠著抱大腿。

張玉才狠狠瞪了兒子一眼,沒出息。

陳師長笑道,“小霍帶著一個拖後腿的還撐到了最後,又長本事了。”

霍錦年笑道,“還過得去吧,張司令也沒有盡全力追吧?”

張玉才笑了笑,“不管怎麽說,小霍確實厲害,你有個好兒子呀。”

霍容時站的板正,雙手自然垂在身側,昂頭挺胸,夜色把他眼中的倔傲隱藏了八分,留了兩分少年人的血性,讓看慣了兵王的老家夥們也覺得驚才絕艷。

張玉才思索著,這小子可要好好培養。

穆清寄給霍容時他們的信,她們十月才收到,張欽看不太懂穆清寫的什麽意思,找霍容時翻譯,叫霍老爺子看到了,訓了張欽一頓。

“瞧瞧穆清,都能洋洋灑灑地寫好幾封信了,你學了這麽久,不說寫,你讀都讀不通順?以後每天下午早點來上課,成績差就多努力努力。”

陳靜和沈園在門外,聽到霍老師生氣,把手裏的信往兜裏一塞,悄悄地溜了。

霍容時回房間給穆清回信,寫完信他看了一眼窗外,北方該下雪了吧,不知道她還收不收得到。

收得到,怎麽收到不到,走後勤部的路子寄信,人在哪裏都收得到。

穆清的外語到了一定水平後,穆清似乎愛上了這種用外語寫信的感覺,還切換著語言寫,後來,多寫了幾次,張欽、沈園和陳靜都不搭理她了,只有霍容時,還一封一封地給她回信。

時間就如同山間的溪水一樣流過,匯入江河,不知所終。

又是一年冬去春來,從頻繁來往的信件中,穆清知道霍容時細碎的生活和工作。

七零年的夏天,穆清初中畢業,霍容時高中畢業。她在家瞎玩兒,霍容時入伍當兵。

後來經常幾個月沒有消息,然後一連給她寫十幾封信寄來。她知道他受傷了,知道他立功了,不過一年的時間,靠著軍功當上了營長。

而莉姐姐,當了這麽多年兵,也才當上副營長。有一次,她從穆清這裏知道霍容時,可羨慕了。

穆清笑著看信,拆開最後一封,看著看著,她臉上的笑意淡了。

霍容時自身能力突出,又有前線作戰的經驗,還會兩門外語。南邊的和談沒有起到作用,又開始轟炸,霍容時被選為特別行動隊的副指揮,出國了。

穆清有些慌,可惜這次她不能像爸爸去南邊那次一樣,去木家寨,去八王山。只能在遠方祈求他平安。

林玉知道霍容時的消息也很擔心,“他們家就他一個孩子,他爺爺奶奶和爸媽怎麽能放的下心?”

“霍老師不知道。”

林玉嚴肅地搖了搖頭,“不要小看霍老爺子,孫子一走就是那麽長時間,他不可能不知道。不過是為了不讓小輩擔心,不說破罷了。”

從七一年的這個夏天開始,穆清四年兩個月沒收到霍容時的來信。偶爾她會收到張欽和陳靜他們的來信。

張欽高中畢業,如他所願進了後勤工作,他說他每天忙活的全是居委會大媽的工作,都是些瑣碎的小事,大家把他當個打雜的指使。

他說,還是讀書好,讀書多快樂呀!

陳靜和沈園高中畢業後,陳靜去醫院當護士,沈園去幹了采購物資的工作,經常跟著汽車隊到處跑,都忙忙碌碌的。

而穆清,幾年的時間,讓她從小姑娘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,只要是她走過,對她熟悉的鄰居也要多看她一眼。

即將滿十五歲的穆清,身高已經和媽媽差不多了,已經是個一米六五的少女。

愛美之心人皆有之,誰不想多看她一眼?

“清清姐,你去秦奶奶家嗎?”周勝男小姑娘小跑著過來。

“是呀,你別跟著我,快去教室上課。”

“還早啦,不會遲到的。”

時間過的真快,當初第一次見才兩歲的小姑娘,今年也到了讀書的年紀了。

可惜,這些年青松嶺駐地的軍嫂,統共沒有超過十家,她兩個姐姐還能和小夥伴們一起讀書。

到她這兒,只有和李紅麗家的小兒子兩個人讀一個班級,那可真是,打個哈欠都要被老師叫起來讀一段課文。

穆清心裏嘖了一聲,她媽給她取名周勝男,這姑娘不愛學習的模樣,讓她媽媽操了不少心,生怕對不起這個名字。

“周勝男,你個兔崽子給我回來!”

聽到她媽叫她大名,小姑娘嚇得一哆嗦,連忙跑回去,拉著媽媽撒嬌。

周勝男來的時候年紀最小,她和她兩個姐姐不一樣,沒有被堂哥堂姐欺負過得記憶,從小長在有愛的環境裏,膽子也比兩個姐姐大。

肯定的,也更加調皮。

穆清笑了笑,不知不覺就到了秦家。

“來了,今天咱們幹點什麽呢?”

秦老太太的頭發全白了,坐在那兒笑著看她,又慈祥又溫柔。

穆清溫聲道,“都聽您的。”

“哈哈哈,我就猜到你要這麽說。咱們今天上山去摘點松枝兒吧,你上次給我的松香用完了。”

穆清無奈,“您當是熏蚊子的東西嗎?”

老太太笑著道,“味道好聞嘛,我給床上的枕頭、床單、毯子都撒上。反正你這個味道不重,怎麽著都好聞。”

“秦爺爺不生氣?”

“哈哈哈,他生氣也沒辦法。”

老頭子以前總跟他抱怨,他當兵的人,整天身上弄得香香的,叫人知道了臉上掛不住。

老太太可不聽他的,只當他的話是耳旁風,漸漸的,秦老爺子也不說這個事情了。只能安慰自己,這味道別人應該聞不出來吧。

等老太太鎖好門,一老一少,慢悠悠地走出家屬院。

幾年的時間過去,家屬院的小孩兒長大了,大人也長年紀了。吳鳳藻鬢角有些灰白,她也不隱藏,大大方方地露出來。

“清清,上山打獵去?”

“吳奶奶好,今天不打獵,陪秦奶奶去走走。”

吳鳳藻笑著道,“前些天你帶著招財上山打獵,是不是把招財累著了。”

“可不,今天還在家休息呢。”

吳鳳藻哈哈大笑。

人老了,狗也老了,招財也不像以前那麽愛動了。

看著一老一小走遠,吳鳳藻嘆息一聲,“不知道初一現在怎麽樣了。”

初一是吳鳳藻的大孫女,五五年出生,跟著爹媽一走就是這麽多年,今年也二十了,已經到該結婚的年紀了。

“小姐您別擔心,兒孫自有兒孫福。”

吳鳳藻心裏發愁,在想著,老不叫老廖想想辦法,即使兒子媳婦回不來,至少把孫女弄回來,給找個好人家。

帶著秦老太太穆清沒有上山,就在山腳下找了一棵長的低矮的松樹,摘了兩把松枝帶回去。

老太太有些遺憾,“我家老頭子現在都不準我去山上了。”

“秦爺爺也是擔心您安全。”

“哼,他一天天的,該他操心的不操心,不該他操心的白操心。”

穆清淡淡一笑,沒接話。

老太太又提起其他的話,穆清應了一聲,兩人慢慢地走回去。

“穆清,有你的信。”

“這麽早送來?”

胡平擦了一下汗,“我們昨晚在石磨縣辦事,一早從石磨縣過來,肯定快。”

穆清以為是張欽他們寄來的信。一看到信封上那筆沈穩中透露著鋒芒的筆跡,這是,霍容時回來了!

穆清送秦老太太回家後,迫不及待地跑回家看信。

好幾年不通信了,從他的字裏行間,穆清從未如此明顯地覺察出,他再不是那個故作大人,卻始終有些青澀的少年了。

他真的成年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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